凌晨，大概四點多的樣子，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。只知道，那時正值晚秋的清晨，氣溫特別低，讓人根本舍不得從被子里爬出來。迷迷糊糊的我，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，我仿佛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，然后，便是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……

感覺臉上暖暖的，原來是溫煦的陽光摩挲著我的臉，肚子也在抗議。懶洋洋地起床，洗漱，趿拉著鞋往廚房走。媽媽正蹲在廚房，用手中的扇子沖著一個小火爐不停地扇著，定眼一瞧，小火爐上坐著一只陶罐。

小火爐被扇得旺旺的，火舌一上一下地地舔著罐身，不一會兒就煙氣升騰，開鍋了。這時，從一個包裹得很嚴實的黑色塑料袋里，媽媽抓出一把“青草”放了進去。這個時節，還有長得這么綠油油的草？我一下來了興趣，馬上蹲下來問：“媽，這是什么草呀？怎么沒有枯黃呢？熬這個做什么用的？”問題一股腦地蹦出來。

媽媽笑了笑，扭頭望著著里屋說：“這是給你那沒用的老爸治腿傷的——”正巧這時，爸爸一拐一拐地走過來，接過話頭：“誰剛剛說我沒用啊？”媽媽停下手中的活，將扇子交給我，站起身來：“我說的，你說活了這么一把年紀有什么用，騎個摩托車都弄成這個樣子？你這下就好喲，全家伺候你，地里的活全壓我身上咯！你還不快點好起來，打算懶多久的？”我聽出了媽媽對爸爸的關心，希望爸爸能快點好。雖然媽媽口上說地里的活全她一個人干很累，可我知道她哪里怕苦怕累，一直以來，她一邊照顧全家，一邊還要干活，肩上的擔子一點不比爸爸輕，我看著他們，抿著嘴笑，繼續扇，一些往事浮上心頭……

上個周末，我和朋友在外面玩，準備晚上不回家，打電話給家里，原以為會不同意的，出人意料的是爸媽沒反對。爸爸說：“你也這么大的人了，處處管著你是不可能的，你自己要有數，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都要清楚，在外面不要惹事，注意安全。”聽完連忙應了一聲就掛了。一掛電話，我早把爸爸的叮囑丟到爪哇國去了，只圖和朋友玩得盡興。第二天，我打算回家時發現口袋里空空如也，連打車的錢都沒有，礙于面子，我沒跟朋友說，只好給爸爸打電話，讓他來接我。就是因為這個電話，爸爸來接我的路上，被個小貨車剮倒了。摩托車當時就壓在爸爸的腿上，成了現在這個樣子。萬幸的是，只說傷了骨頭，沒有骨折。不過醫生還是讓爸爸住院養傷，恢復得快一點。我去拿藥回來的途中，聽見爸爸對媽媽說：“現在來醫院治療就是個無底洞，我們那點錢，根本填不滿，我在醫院，肯定花好多錢，我們哪來的那些錢？再說，這快入冬了，說好給他們兩兄弟買衣服呢，所以，我們還是回家吧！”

我鼻頭一酸，想起昨夜花掉的錢，那些錢都可以給爸爸買很多補藥了，更可氣的是花得連車費都沒剩下，不然就不會讓爸爸來接，不來接就不會出交通事故了，我忍著要流出來的眼淚。媽媽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，安慰我：“沒有關系，不是你的錯，平時讓你爸爸騎慢點，他不聽，學年輕人跑那么快，這回翻溝里了吧！”雖然明白這是安慰我，但看了看爸爸那比大腿都粗的小腿，心頭一緊，和媽媽扶起爸爸，回了家。

一段時間后，不知道媽媽從哪里得到一個偏方，有一種草，熬成汁可以化淤消腫，效果非常好，還說有個人比爸爸的傷重，用這藥沒一個月就能下地跑了。但是那種草，說什么呈陰性，不能見光，不然藥效就不靈了，所以媽媽每天凌晨時分到山里采藥，然后，用黑布包好，回家熬成汁。

不知道是不是偏方神奇，還是被媽媽的愛感動，爸爸的傷確實恢復得不錯，才幾個星期，小腿就沒以前那么腫了。這讓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氣。

這晚，我躺在床上，想了很多事，難以入睡，想到那天花掉那么多父母的辛苦錢，在外面請客吃飯。最后，礙于面子讓爸爸來接我回家，后來爸爸出車禍后，為了省錢，不愿在醫院療傷，不愿買好藥，居然是為了給兒子買衣服，心中泛起一陣陣歉疚。聽到了爸爸一拐一拐起來喝水的腳步聲。不禁，淚水打濕了眼眶。

想到自己的不懂事；想到自己不僅不替家里分擔，還到處添亂；想到了自己在外面，無論遇到了什么事，父母總是無條件地幫你，無論對他們自己是好是壞，他們都會幫你，因為你在他們眼中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，你依然需要他們。

想著想著，淚水慢慢干了，我的嘴角有一絲甜甜的弧角，睡著了……

又是凌晨，那陣腳步，還有關門聲再一次回蕩進耳朵，我知道媽媽又出去了，我連忙穿好衣服，走下樓，輕輕地關上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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